那温热如同一道活物,自林亦的指尖沿着经脉飞速上窜,直抵识海,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
这感觉并非法力灌注,更像是一种古老契约的确认,是这扇窗、这方天地,在回应她写下的那一行字。
也就在此刻,窗棂背面,那行细如蚊足的陈旧字迹,仿佛被这股新生力量惊醒,从深沉的木纹中挣扎着浮现,每一个字都带着跨越千年的疲惫与绝望。
“当最后一个提问者消失,才是真正的寂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则轰鸣,没有撕心裂肺的怨魂嘶吼。
这行字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却像一根淬了冰的毒针,瞬间刺穿了林亦所有的猜测与设防,直抵她灵魂最柔软的核心。
她一直以为,所谓的“大寂灭”,是世界本源的崩溃,是法则链条的断裂,是仙帝口中那无法违背的天道轮回。
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惊觉,自己错得何其离谱。
沈知寒,那个用生命守护秘密、用残识等待传承的初代守塔人,他真正恐惧的,从来不是天地的崩塌,而是人心的死寂。
是那万马齐喑、鸦雀无声的“绝对正确”。
真正的“大寂灭”,是疑问的消亡。
“他……他把‘提问’,当成了给这个世界续命的薪火。”阿芜不知何时已蹲下身,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程序员解开千年漏洞后的恍然与震撼,“而我们,刚刚点燃了它。”
她拾起一片因窗框转动而剥落的、沾着些许纸灰的木屑,指尖的触感冰冷而粗糙。
这不再是一扇窗,这是一座墓碑,也是一簇火种。
“咚——”
三声悠远而沉重的钟鸣,自皇宫深处传来,穿透云海,精准地送达归墟塔顶。
这不是庆典的礼乐,而是“净尘钟”,是历代仙帝登基大典前,用以清扫寰宇、昭告天下的最后通牒。
钟声在催促,在警告。
它碾碎了天地间所有的杂音,只留下一个不容置喙的意志:新主已定,速速下塔,接受印信,君临天下。
塔基之下,大公主林知露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颤。
她抬起头,目光跨越遥远的距离,落在塔顶那个素白的身影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似有千钧重负,却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她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催促她?
不,她做不到。
可就这么任由她胡闹下去,将这登基大典变成一场空前的闹剧?
那置九位姐姐的拥立、置天下亿万生灵的仰望于何地?
然而,塔顶的林亦只是静静听完三声钟响,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顽劣的笑容。
她迎着下方无数或焦灼、或困惑、或期待的目光,不急不缓地转身,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传国玉玺,不是法则神印,而是一支在凡人城南市集花三枚铜板买来的竹管笔。
笔杆因竹节的缘故,天生就有些歪斜,笔尖的狼毫也分叉得厉害,一看就是学童们练字用废了的便宜货。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林亦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踮起脚,将那支歪歪扭扭的竹笔,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插进了那扇新开的侧窗的窗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