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五大湖区,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内,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电子设备散热和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混合的奇特气味。决赛前最后一天的公开训练已然结束,窗外的湖景沉入暮色,但套房客厅临时充当的“战情室”却灯火通明。
赵猛只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弹力背心,勾勒出岩石般块垒分明的肌肉轮廓,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挂着训练后未干的汗珠。他几乎是把脸贴在了刘星那台超薄的监控平板上,粗壮的手指戳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咧开的大嘴几乎要扯到耳根,露出一口与他肤色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洪亮的笑声震得茶几上的空饮料罐嗡嗡作响:
“瞅瞅!又来了!又调用了一次‘逆风无效抖腕强化模块’!哈哈哈!山本良太那小子怕不是把手腕子当成螺旋桨了吧?!老韩!星星!你们说,等明天决赛,他按着这‘绝世秘籍’猛地一抖——嘿!拟饵没飞向标点,倒直接给他自个儿后脑勺来个‘回头是岸’!那场面,老子能笑到他退役!”赵猛兴奋地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清脆的“啪”声,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滑稽的一幕。
老韩教练今天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抓绒立领外套,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但眼睑下浓重的乌青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出卖了他的连续熬夜。他端着一个印着“旭遇”Logo的硕大保温杯,里面泡着浓得发黑的普洱,没好气地瞪了赵猛一眼,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你给我把音量调到‘人间’频道!猛子!得意忘形这四个字是不是刻你脑门上了?鱼儿刚尝了点甜头,离咬死钩还远着呢!你这破锣嗓子再嚷嚷,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喂湖里的大家伙?” 他嘴上骂得凶,但眼角那控制不住向上弯起的细纹,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畅快。作为浸淫钓坛几十年的老江湖,他太清楚了,一套精心编织的错误核心参数,对于依赖肌肉记忆和精细感知的顶尖路亚选手而言,不亚于一场植入骨髓的“病毒”,发作起来,足以摧毁其所有的节奏和信心。
刘星依旧像一尊沉默的磐石,占据着沙发角落最安静的位置。他今天穿着一件灰绿色的羊绒衫,领口露出里面白色棉T的一角,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沉浸在学术世界的理工科学生,而非能设计出将对手引入思维迷宫的天才架构师。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纤薄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三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流淌的不同数据界面,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水般瞬间浇熄了赵猛过于炽热的兴奋:
“猛哥,韩教。数据显示,对方不仅停留在调用层面,已经开始了深度数据挖掘和逆向工程尝试。他们似乎对我们预设的第三个‘逻辑触发器’——也就是关于‘拟饵在特定湍流下声波反射伪增强算法’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他修长的手指在中间那台电脑的键盘上轻点几下,调出一组更加复杂、如同星河般闪烁的代码流和数据包解析图,“看这里,他们触发了陷阱,正在投入大量算力试图解析这个根本不存在的‘核心算法’。反向追踪信号源,高度集中在‘雷霆之翼’战队的技术支持中心,也就是我们锁定的雷蒙德·李,代号‘渔夫’所在的那个实验室。”
赵猛把大脑袋凑过去,瞪着屏幕上那些如同蝌蚪文般的代码和曲线,粗黑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挠了挠他那硬得扎手的板寸头:“呃…星星,你跟俺说这些,跟听天书没啥两样。俺就认一个死理儿:他们越琢磨这假玩意儿,钻得越深,到时候发现裤衩都赔进去的时候,脸是不是就越绿?”
刘星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可以这么理解。他们投入的沉没成本越高,认知失调就会越严重,战术体系的崩盘概率也会指数级上升。而且,根据他们目前的解析进度推算,想要触及我们埋藏的核心逻辑陷阱,至少还需要48到72小时。”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幽默,“届时,比赛早已结束。他们收获的,将是一堆精心编制的‘数字垃圾’。”
赵猛听得两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用力搓着手,指节发出咔吧的轻响:“嘿嘿,过瘾!真他娘的过瘾!星星,你这脑子咋长的?比强子那锅‘迷糊饵’还够劲!俺现在浑身是劲儿,恨不得比赛立刻就开始!”
“急什么!”老韩一口喝干杯子里苦涩的浓茶,打断了他,“沉住气!天塌下来也得等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最后这十几个小时,你和星星的训练照旧,该‘炫技’的时候别吝啬,该‘低调’的时候也别翘尾巴!尤其是你,猛子!把你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嘚瑟样给我收起来!要让他们觉得,你们也是在为掌握‘独门绝技’而拼尽全力,紧张、期待,甚至还有点不确定!这才是最真实的备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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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知道啦!韩教你咋比俺妈还啰嗦!”赵猛嘴上抱怨着,但那咧到后耳根的笑容和摩拳擦掌的动作,却暴露了他内心的迫不及待。他仿佛已经看到决赛场上,山本良太严格按照错误参数调整钓具,结果频频出现低级失误时,那张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崩溃的精彩变脸。
……
与此同时,滨城,旭遇产业园星煌指挥中心。
这里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分割显示着不同界面的信息,冷光映照着每一张凝重无比的脸。北美赛场的监控摘要、星煌基地及周边如同军事要塞般的实时安保态势图、张伟主导的网络攻防监控界面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以及……刚刚被高亮标注出的、位于省城的那个可疑IP活动区域图,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遇站在屏幕前,身着一件深灰色的半高领羊绒衫,外搭黑色的休闲西装外套,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紧抿的薄唇和眉宇间那道深刻的褶皱,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汹涌。杨振军带来的关于“渔夫”网络与省城IP存在加密联系的消息,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旭遇看似稳固的防御体系内部。
林莉坐在侧方的控制台前,穿着一套质感高级的藏蓝色西装套裙,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与她此刻略显苍白的脸色形成对比。她面前摊开着几份需要紧急处理的财务报表和预算调整方案,但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飘向陈遇僵直的背影,以及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省城”标注。孙宇、李文博、王小虎、周凯等人也都默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省城…”陈遇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指尖在冰凉的控制台金属边缘无意识地反复敲击,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焦的“叩叩”声,“那里是我们的对外门户,是毛蛋经营了多年的地盘,多少重要的政府关系、高端商务合作、政策信息源都汇聚在那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沉重担忧,像无形的蛛网,缠绕在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心头。毛蛋,毛旭,陈遇的表哥,旭遇创始人之一,负责最核心最敏感的对外事务,如果省城的线索最终指向一个与他密切相关的人,甚至……那将是对旭遇根基的致命一击。
“砰!”王小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他今天依旧穿着那身沾着顽固油渍的深蓝色工装,袖子高高挽起,露出肌肉虬结的小臂。他一拳砸在坚固的红木会议桌边缘,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他黝黑的脸上因愤怒而涨红,额角青筋暴起,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遇哥!这绝不可能!毛蛋哥是啥样人,咱们谁不清楚?!当年在红星机械厂那破仓库里,是谁跟咱们一起啃冷馒头、睡行军床,一点点把旭遇拉扯起来的?是他毛旭!他爹是毛书记不假,可他啥时候仗着这个跟咱们摆过谱?现在日子好了,他就能忘了本,去跟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勾结?!俺老王第一个不信!这肯定是那帮龟孙子使的离间计!泼脏水!想让咱们从内部乱起来!”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工人特有的耿直和火气,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回荡。
孙宇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严谨和近乎苛刻的理性:“虎子,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正因为事关重大,我们更不能感情用事。在确凿的证据链形成之前,任何基于个人情感的判断都是危险的。这不仅是对旭遇成百上千员工负责,也是对毛蛋本人负责。如果他是清白的,调查正好可以还他一个公道;如果……如果真的存在我们不愿看到的情况,那么早发现、早处理,才是对旭遇最大的保护。”
李文博在一旁微微颔首,接口道,语气沉稳但语速明显加快:“孙宇说得对。当务之急,是立刻配合杨队和张伟这边,调动一切资源,以最快的速度查清这个IP地址背后的实际使用者、其与‘渔夫’网络通讯的具体内容以及最终目的。我们需要的是真相,无论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