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
在时间的度量衡中,这是一个颇为尴尬的单位。
它足以将一份澄清汤从冷却状态,经由蛋白筏的吸附与澄清,缓慢加热至即将沸腾的临界点,析出其琥珀色的纯粹;
也足以让一个人沿着罗马的康多提大道,从西班牙广场的台阶脚下,
以一种不至于惊扰行人的步速,走到其尽头的法尔内塞宫广场,让沿途的每一块圣伯多禄方石都被鞋底均匀地触碰过一次。
当然,它也恰好能完成对一套包含了摊、涂、磕、撒、卷等标准化工业流程的碳水化合物与蛋白质复合体,
进行一次终末阶段的质量验收——假如我有幸身处天津的话。
好吧,其实做不了什么事情。
看得出,我们的克兰普先生和沃尔普先生都对这一时间限制感到极为吃力
——我又没有给出诸如可以要求见律师、顾问之类的可选项。
在这十分钟里,蓝厅的空气仿佛凝结固化,将两人的形态分毫不差地封存其中。
整体上一动不动,细节上各有千秋。
乔瓦尼·沃尔普的身体,像是试图在不稳定地面上寻找平衡。
他会不时地调整身体的坐姿,将重心从左侧挪到右侧,或是将脊背更深地嵌入沙发柔软的织物中。
每一次调整后,他都会维持住那个姿势,持续一分钟,甚至更久,直到下一次调整。
康拉德·克兰普则表现出另一种姿态。他偶尔会动动手指,搓捻、敲击,或是手腕极其轻微地转动半圈。
这些都是信号,是一些习惯了被立刻解读并执行的指令。
他一定很期待一位助手能应声上前,递上一杯水,或是一份文件,来回馈他的行动。
但很可惜,这里以我为主,没有管家,没有下属,没有或支持或反对的民众。
他的信号,只能消散在空无一物之中。
“十分钟到了。二位。”
我的声音击溃了这片寂静。
我从马甲口袋中取出一枚怀表,托在掌心,将它的表盘展示给两人看。
表盘在穹顶吊灯的映照下,反射出一圈柔和而温暖的光晕。
克兰普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他的眼神掠过怀表,没有停留,似乎对其形态和信息都不感兴趣。
沃尔普则多看了两眼。
他的目光在怀表的铂金色外壳、宝玑式指针和表盘上细密的玑镂纹路上来回移动,眼神中有着困惑。
“沃尔普阁下,有疑问,请尽管提出。”
我察觉到了他视线中的内容。
“不,不算疑问,西拉斯先生,”
他的措辞极为谨慎,“我只是有些好奇您手中的这样东西。”
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怀表。
它并非现代工业流水线上的产物。
外壳由实心铂金打造,边缘镌刻着细密的花纹。
表盘是纯白的大明火珐琅,十二点钟位置镶嵌着一枚产自克什米尔的矢车菊蓝宝石,六点钟位置则是一枚产自缅甸抹谷的鸽血红宝石。
两枚宝石的切割工艺与色泽,都已臻于古典艺术的完美。
打开后盖,可以看到其内部机芯的夹板上,用花体字刻着一行铭文。
“这个?”
“是的。
我对您做过全面的调查,但没有任何记录显示,您在公开场合中使用过它,也没有对应的购买或收藏记录。”
沃尔普说。
“你调查得真够仔细的。”
克兰普在这时开了口,他看上去要比之前放松一些,似乎十分钟的强制静默让他更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状况,
“你是罗斯联邦对外情报局(SVR)的成员?”
“不,但他曾经服务于一名罗斯国富豪,由其资助,负责在这边建立资产网络。”
我耐心地作了回答,
“他是个俄国人,曾经服务于格鲁乌(GRU),那个组织的人做事总有他们的风格——对于信念有着超乎寻常地坚守,即使那信念本身虚无而错乱。”
我说出了更具体的情报。
克兰普看上去有些惊讶。
“我完全没想到。
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根本不会让这个家伙在友国如此活跃!
他完全可能是个间谍!”
他随即皱起眉,脸上同样浮现出困惑,
“不对,乔瓦尼是个意大利名字。”
“他原名伊万·利西岑(Ivan Lisitsyn)。
伊万(Ivan)和乔瓦尼(Giovanni)同源,而沃尔普(Volpe)则和去除父称后的(Lisitsyn)语义相同,均为‘狐狸’,”
我平静地揭晓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