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江南,梅雨时节。
细雨如酥,将青石板路浸润得油亮。临河的一家小面馆里,水汽氤氲,混着猪油和葱花的香气,暖烘烘地驱散着屋外的潮气。馆子不大,只摆得下四五张榆木桌子,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跑堂的是个干瘦老头,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动作却麻利得很,扯着略带沙哑的嗓子在后厨与堂间穿梭:“三号桌,鳝丝面加重青!”“好嘞——”应答声从后厨传来,沉稳平和。
后厨灶火正旺,一个系着粗布围裙的年轻人正专注地颠着炒锅,火光映亮了他半边沉静的面庞。正是林生。
他动作不算顶快,却极有章法,下面、捞面、浇头、撒葱花,一丝不苟。手腕上,那道焦黑的印记被一条洗得发白的布带仔细缠着,掩在袖下。偶尔动作间,布带边缘会露出一角暗色,他却浑若未觉,只将全部心神放在眼前那碗即将出锅的面条上。
“林生哥,我那碗多搁点辣子!”一个半大小子扒在厨房门口,吸着鼻子喊。
林生头也没抬,应了一声,手腕轻抖,一小勺红亮的辣油便精准地淋在了面碗边缘。
“小猴崽子,就你嘴刁!”跑堂的桑吉笑骂着把那小子撵回座位,自己却凑到灶边,搓着手,“尊者,要不……给我也来一勺?”
林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将刚出锅的一碗阳春面推到他面前。清汤白面,几点油星,一把翠绿葱花,热气腾腾。桑吉嘿嘿一笑,也不嫌烫,端起来哧溜哧溜吃得香甜。
笨笨趴在门口,耷拉着眼皮,油光水滑的皮毛显示着它近来伙食不错,偶尔有熟客经过,会顺手挠挠它的下巴,它便从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日子就像门前这条小河,平静地流淌着。没有了道噬的追逐,没有了寂灭的威胁,甚至连体内的法力都因那最后一战而近乎枯竭,林生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
那日离开沙海,他与蓝桉、桑吉分道扬镳。蓝桉背负着星辉遗民的传承,继续他的旅程;桑吉则死活要跟着他,说是在这江南水乡养老正合适。林生用最后一点盘缠,在这小镇盘下了这间小小的面馆。
起初只是为谋生,后来却发现,听着市井喧哗,看着寻常百姓为一口吃食露出满足的笑容,竟比面对那些惊天动地的神魔妖鬼,更能让他心安。
“老板,结账。”有客人招呼。
林生擦了擦手,走出厨房。收钱,找零,动作熟练。客人是镇上的老主顾,看着他,忽然笑道:“林老板,看你年纪轻轻,手艺倒老道,不像是一直做这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