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了那冰冷感知的窥探,新生灵握着赤金短剑,在荒原上加快了脚步。她的方向并非基于认知或记忆,而是源于一种纯粹的本能,一种对那股冰冷秩序的天然排斥,驱使她走向与之相反的区域。
荒原广袤,死寂是主旋律。焦黑的土地,扭曲的空间裂痕,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毁灭性能量残余,构成了这片天地唯一的风景。她行走其间,赤足踩过灼热的砂石,踏过干涸龟裂的河床,纯净的眼眸倒映着满目疮痍,却依旧没有泛起太多情感的涟漪。警惕是有一些的,但那更像是一种生物面对潜在威胁时的基础反应,而非源于智慧的判断。
她手中的赤金短剑,依旧沉寂。自那日楚狂强行收敛所有波动后,剑身再未传来过任何微鸣或能量交互。它安静得就像一块真正的凡铁,唯有那冰冷的触感和内敛的材质光泽,暗示着它的不凡。新生灵时而会低头看看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古老的纹路。她记得之前那种微弱的共鸣和奇特的交流,记得那断断续续的“心跳”般的剑鸣。现在这种沉寂,让她感到一丝……不适?或许连“不适”这种情绪都谈不上,只是一种习惯了某种存在后,突然失去的空白感。
她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间,她踏入了一片区域。这里并非完全的死地,依稀能看到一些顽强生命的痕迹——几簇紧贴着地面生长的、颜色暗沉的苔藓,几株根系深扎、枝干却扭曲干枯的怪树。
当她靠近一簇苔藓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
那原本黯淡无光、近乎枯萎的苔藓,仿佛被注入了磅礴的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翠绿、饱满、莹润,甚至开出了星星点点的、米粒大小的白色小花。浓郁的生机气息弥漫开来,与周围的死寂格格不入。
新生灵停下脚步,有些好奇地看着脚下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她蹲下身,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变得鲜活的苔藓。触感柔软而湿润,带着生命的韧劲。
然而,她的触碰,似乎成为了一个信号。
就在她的指尖离开苔藓的瞬间,那极致的繁荣仿佛走到了尽头。翠绿迅速褪去,转为枯黄,饱满的叶片急速萎缩、干瘪,刚刚绽放的小花也瞬息凋零、化为飞灰。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那簇苔藓不仅恢复了原状,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枯败,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化作一撮黑色的粉末,被微风吹散。
从极致的生,到彻底的死,过程短暂而突兀,违背了自然的常理。
新生灵眨了眨眼,空茫的眼神里再次浮现出那丝熟悉的“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站起身,走向旁边那株扭曲的怪树。
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当她靠近时,干枯的树枝上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芽苞迅速舒展,变成片片绿叶,树皮也变得湿润而有光泽,仿佛重返青春。可当她稍微远离,或是将注意力从树上移开,那短暂的繁荣便如泡影般破碎。绿叶凋零,新芽枯萎,树干以更快的速度变得焦黑、崩裂,最终“咔嚓”一声,断折在地,扬起一片尘埃。
生与死,荣与枯,在她身边交替上演,节奏快得令人心悸。她仿佛成了一个移动的异常点,一个行走的生死规则扰动源。她自身那纯净的、源自净魂莲的生机,似乎能强行催发万物生命力,但这种催发是透支性的,是扭曲的,最终导向的是更迅速、更彻底的衰亡。
她行走的路径,留下了一条断断续续的、由短暂绚烂和急速寂灭构成的奇异轨迹。
新生灵对此,依旧茫然。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些植物的变化,似乎与她有关,但她无法理解其中的因果,更无法控制。她只是继续走,遵循着远离危险的本能。
赤金短剑内,楚狂的残魂并非毫无感知。
他虽然极力沉寂,但与新生灵之间那丝微弱的、本质上的联系无法完全切断。他同样“看”到了外界那异常的枯荣景象。一股寒意,自他残魂深处升起。
这绝非寻常!
净魂莲蕴含生死法则之秘,但这新生灵显然无法掌控这股力量,反而使其失控外溢,造成了周围规则的紊乱。这种紊乱,对于维护天地秩序、尤其是轮回秩序的存在而言,无异于黑夜中的明灯!
他之前的预感没有错。他们这两个“异数”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既定规则的挑战和破坏。新生灵无意识间造成的规则扰动,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石子,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出去,终将引来巡游的“渔夫”。
必须提醒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楚狂的残魂在剑身内部焦灼地“注视”着外界。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再次去触动那条能与外界产生联系的细微回路。他不敢引动剑气,不敢发出明显的剑鸣,只想传递出一种极其微弱的、代表“危险”和“快走”的意念波动。
“嗡……”
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带着颤音的轻鸣,从剑身上传出,微弱得如同蚊蚋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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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灵立刻低头。
她感受到了!那沉寂了许久的剑,再次传来了波动!虽然这波动极其微弱,且感觉与之前引导她感知剑意的平和不同,带着一种……急促?和……警示?
她不太能理解这种复杂的情绪意念,但她能感觉到这波动指向的是“危险”,与她自身本能感知到的、需要远离的方向是一致的。
她握紧了短剑,不再观察那些异常枯荣的植物,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奔跑起来,向着荒原更深处,那能量乱流更为密集、空间结构也似乎更不稳定的区域冲去。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那无形的规则涟漪,正随着她的移动,不断扩散。
遥远的,超脱于寻常时空维度之外,存在着一片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领域。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无数纵横交错、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法则之线,如同巨网的经纬,编织着万物生灭、魂灵往复的宏大秩序。
这里是轮回殿的法则观测层面之一。
一道身影,静静悬浮在这片法则网络的中心。他身着仿佛由最深沉的夜色织就的黑袍,袍服上没有任何纹饰,却自然流淌着晦涩的道韵。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并非被什么东西遮挡,而是其存在本身似乎就拒绝被清晰定义。唯有一双眼睛,清晰可见——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如同万年寒冰,又如同最精密仪器般的眼眸。眼中倒映着的,并非景物,而是无数细密流动的法则符文与生命轨迹的光流。
他便是轮回使者,墨无痕。
他手中,持着一支看似普通的毛笔。笔杆黝黑,笔尖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摄心魂的毫光。此乃轮回笔,可勾画生死,订正因果。
墨无痕的“目光”(如果那能称之为目光的话),正淡漠地扫视着眼前流淌的法则光流。万物生灭,魂归何处,皆依循着既定的轨迹,如同星河运转,井然有序。这种秩序,便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维护的绝对准则。
突然,一片原本平稳流动的光流区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杂波”。
那杂波并非强烈的冲击或破坏,而是一种柔和的、却带着诡异渗透力的扰动。它所过之处,原本平滑连贯的生命轨迹光流,出现了不正常的剧烈波动,时而璀璨耀目(生机异常勃发),时而骤然黯淡直至熄灭(死气急速降临),这种频繁而剧烈的起伏,破坏了该区域法则的稳定性和连续性。
就像一幅完美工整的画卷上,被滴上了一滴拥有自我意识、不断晕染又收缩的墨滴。
墨无痕的视线,瞬间锁定在了这片杂波区域。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惊讶或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基于职能的“识别”与“判定”。
“异常扰动源。”一个冰冷的、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在法则层面回荡,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本身。“强度微弱,但本质特殊,涉及基础生死法则。非正常轮回产物,判定为……‘异数’。”
他的目光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顺着那扰动的轨迹,逆向追寻。荒原的景象在他“眼”中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了那个正在奔跑的、拥有纯净灵体与白芷容貌的新生灵身上。
“净魂莲化身……意料之中的残留物。”墨无痕的低语如同寒风吹过冰面,“承载部分记忆烙印,缺失核心情感与因果链,确认为‘不应存在之物’,代号:莲灵。”
他的判定清晰而迅速。然而,就在他准备将“目光”收回,并下达初步处理指令时,他的视线,被新生灵手中紧握的那柄赤金短剑吸引了。
那柄剑,在他的法则视野中,呈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状态。
剑身本身,材质非凡,内蕴强大的杀戮与毁灭法则痕迹,但此刻能量沉寂,近乎枯竭。这本不足为奇,修罗剑尊的佩剑,有此特质理所当然。
奇怪的是剑身内部。
那里,并非彻底的死寂,也并非正常的剑灵波动。而是缠绕着一缕……极其顽固的、本应彻底消散却强行凝聚的……残魂意识!
这缕残魂,与那莲灵截然不同。它充满了悖逆、杀戮、执念与不屈的意志,其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尖锐的刺,硬生生扎入了平滑的轮回法则之中,拒绝被消化,拒绝被遗忘。它甚至……在试图隐藏,在试图与外界建立微弱的联系?
“修罗剑尊,楚狂。”墨无痕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若仔细分辨,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兴趣”的波动,“神魂未泯,残念依剑。干扰轮回进程,抗拒最终归宿。判定为……高优先级‘异数’,代号:狂魂。”
一个不应存在的莲灵,一个悖逆轮回的狂魂。
两个“异数”聚集在一起,一个无意识间扰动生死规则,一个则从根本上挑战轮回秩序。
墨无痕的“目光”在新生灵与赤金短剑之间来回扫视了一次。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无数复杂的法则符文在推演、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