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被稀疏的星光浸染成一片深沉的靛蓝。山谷中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低语,仿佛是这片死寂土地的梦呓。悬崖之上,林夜和凯尔如同两尊融入黑暗的雕像,一动不动,他们的存在被夜幕完美地隐匿。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凯尔的心跳声在自己的耳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敲击着紧张的鼓点。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心渗出的冷汗,让冰冷的观测镜变得有些滑腻。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奏的轰鸣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从山谷的远端幽幽传来。声音由远及近,穿透了风声和虫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工业造物的蛮横。
“来了。”林夜的声音极轻,却像一枚冰锥,瞬间刺破了凯尔紧绷的神经。
凯尔猛地将眼睛贴近观测镜,视野中的绿色世界里,山谷尽头的小路上,几个晃动的光点率先出现。那是火把的光芒,在夜视仪的增幅下,变成了一团团明亮的、跳跃的绿色火焰。紧接着,一辆轮廓粗犷的蒸汽卡车,喷吐着浓重的黑烟,缓缓驶入了视野。卡车的轰鸣声变得愈发清晰,金属履带碾过碎石路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卡车停下后,一群士兵从车厢里懒洋洋地跳了下来。他们大约有二十多人,身上的帝国军制服皱巴巴的,手中的燧发枪随意地扛在肩上,队形松散得像一群出来郊游的农夫。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们满不在乎的脸庞,也照亮了他们脚下那条通往死亡的引线。
为首的是一名军官,他的身材高大,胸前的绶带和闪亮的金属纽扣在火光下格外显眼。他没有丝毫的警惕,反而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正与身边的副官高声谈笑着什么,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帮蠢货……”凯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心中的紧张感被一股厌恶所取代。这些帝国军的傲慢与残暴,他早已领教过。
林夜没有回应。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瞄准镜十字线中心的那片区域。通过高倍率的光学镜头和夜视仪的叠加效果,815米外的景象被拉近到了眼前,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他能清楚地看到那位军官因为大笑而咧开的嘴,看到他嘴里泛黄的牙齿,甚至能看到他因得意而挑起的眉毛。
“距离815米,目标锁定。”林夜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像是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汇报数据。他对身旁的凯尔低声下达了指令,那语气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一位资深玩家在对旁观的菜鸟进行现场教学:“观察,别出声。”
凯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观测镜的倍率调到最大。镜片中,那名帝国军官傲慢的表情被放大到了极致,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对生命的漠视和对力量的迷信。他仿佛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完全没有意识到,在815米外的高处,一双更高级、更冷漠的“神明”之眼,早已将他标记为了一件即将被清除的物品。
林夜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缓,最后,他缓缓吐出胸中的最后一口浊气,整个人的心跳和脉搏仿佛都与这片山岩融为一体,进入了一种绝对的静止状态。他的世界里,风声、虫鸣、远处士兵的喧哗……一切杂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瞄准镜中的十字线,和那个即将从世界上消失的生命体征。
他的食指,轻柔地、稳定地、带着一种近乎艺术品般的精确,向后扣动了巴雷特M82A1的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