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地的烽火尚未完全平息,彭城的西楚王宫之中,却已然酝酿着另一场源自内部的、更为深刻的风暴。这风暴的中心,是霸王项羽与他唯一的亚父——范增。
裂痕并非一日之寒。自鸿门宴放虎归山,范增的愤懑与失望便如骨鲠在喉。他一次次力谏,希望项羽认清刘邦的真正威胁,希望他能以更富远见的手段稳固霸业,而非一味依仗武力征伐与恐怖威慑。然而,他的苦口婆心,撞上的却是项羽那日益坚固、被“烛龙鬼瞳”与自身骄傲所冰封的心墙。
刘邦的崛起,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范增心头,也加剧了项羽的多疑。陈平巧妙施行的反间计,如同一滴落入滚油的水,瞬间引爆了所有积压的矛盾。
流言开始在楚军高层隐秘传播,说范增自恃功高,欲与汉王勾结,分楚地而王。这些漏洞百出的谣言,若在以往,以项羽对亚父的倚重与了解,断然不会轻信。但此刻的项羽,早已非昔日的项羽。
林煜和禽滑素身处王宫外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从核心殿宇中弥漫出的、冰冷而躁动的气息。项羽周身的苍白劫火极不稳定地跃动着,那双“烛龙鬼瞳”中,怀疑与暴戾的光芒交替闪烁。反间计的流言,恰好击中了他那被劫火放大到极致的猜忌之心——任何可能挑战其绝对权威、任何他无法完全掌控的存在,都值得怀疑,哪怕是辅佐他叔父起兵、被他尊称为亚父的范增!
“他信了……”林煜低语,右眼传来一阵阵因能量剧烈波动而产生的刺痛。他能“看”到,代表范增的那条忠诚的、曾与项羽命运紧密相连的因果线,正在被项羽自身那充斥着苍白火焰的意志强行扭曲、绷紧,濒临断裂。
终于,在一次军议之上,矛盾彻底爆发。
范增再次强烈要求项羽集中兵力,趁刘邦在荥阳一线立足未稳,全力进攻,勿再纠缠于齐地泥潭。他的言辞激烈,痛心疾首,甚至带着一种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恳求。
然而,回应他的,是项羽那冰冷刺骨、蕴含着毫不掩饰怀疑的目光。
“亚父如此急切催促朕攻汉,”项羽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碎裂,带着锐利的边缘,“莫非是……另有所图?”
“陛下!”范增浑身一震,苍老的面容瞬间血色尽褪,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座之上那变得无比陌生的侄儿兼君主,“老臣追随项氏,披肝沥胆,何曾有过二心?!老臣所图,唯有陛下的江山永固啊!”
“江山永固?”项羽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眼中的苍白火焰跳动得愈发剧烈,“朕的江山,自有朕的铁戟来守护!不劳亚父过度操心!倒是亚父,连日来与汉使似有往来,莫非真如外界所传……”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的语意,比任何直白的指控都更伤人。
范增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浑浊的老眼中,最后一点期望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他看着项羽,看着他那被猜忌和劫火扭曲的面容,看着他那双非人的、燃烧着苍白火焰的瞳孔,一股深彻骨髓的寒意与悲哀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