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那一声“回答我……”,不再有之前的雷霆之威,只剩下被掏空一切后的虚弱与沙哑,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在这片因记忆重创而愈发不稳定的领域中幽幽回荡。糜芳、士仁不战而降的残酷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不仅刺穿了他的骄傲,更几乎冻结了他那以“忠义”为基石的生命之火。
林煜望着眼前这位气息内敛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的武圣,心中没有半分质疑得逞的快意,唯有沉甸甸的悲悯。他知道,此刻的关羽,正站在信念彻底崩塌的悬崖边缘,那内敛的劫火,是毁灭前最后的死寂。
“君侯,”林煜的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真相或许不堪,但它就在那里。并非我等想要看到,而是它……已然发生。此刻追问满意与否,已无意义。真正的关键在于,君侯您……在面对这接踵而至的背叛与失败,这由外敌与内贼共同铸成的绝境时,您……当如何自处?”
他没有安慰,也没有继续指责,而是将问题抛回了关羽自身。这是心劫,唯有自渡。
关羽沉默了。他周身的墨色龙影不再疯狂咆哮,而是如同濒死的巨蟒,紧紧缠绕着他,龙首低垂,暗红的龙目死死闭合。那内敛的劫火在他体表之下涌动,使得他周围的空气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感。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手,不是握向青龙偃月刀,而是轻轻拂过刀柄上冰冷的龙鳞纹路,动作缓慢而滞涩。他的目光从林煜身上移开,投向那不断翻涌、映照着过往败绩的记忆迷雾深处。
“如何……自处?”关羽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飘忽,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关某……不知道。”
他顿了顿,那一直强行维持的、属于武圣的威严外壳,在这一刻出现了清晰的裂痕,流露出其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茫然。
“但关某知道……不能倒在这里。”他的声音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力度,但那力度,并非源于希望,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近乎本能的……执念。“大哥……还在益州。三弟……还在阆中。荆州……还未完全沦陷。关某……必须回去。必须……当面问个明白!也必须……让那些背信弃义之徒,付出代价!”
这执念,成为了支撑他在这绝境中未曾立刻崩溃的最后支柱。
“既然如此,”林煜顺着他的话语,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破碎的、展现着溃败路线的记忆碎片,“君侯若不觉冒犯,可否容我等……随行一程?看一看这最后的……麦城之路?”
他不是在请求,而是在提供一个契机,一个让关羽在回顾这最终败局时,或许能看清些什么的契机。
关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深深看了一眼林煜,又瞥了一眼始终沉默戒备的禽滑素,那丹凤眼中复杂的光芒剧烈闪烁了片刻,最终,化为一种近乎认命的、带着死寂的平静。
“……随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