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宠物”一周年

2099年8月8日的午后,阳光带着夏末特有的慵懒,穿透厚重的防弹玻璃窗,斜斜地洒落在光洁如镜的紫檀木餐桌上。光线中浮动的微尘清晰可见,每一粒都像被镀上了薄薄的金边,在静谧的空气里慢悠悠地打着旋。餐桌中央的巨大水晶冰盘里,冰镇着一条令人瞩目的进口蓝鳍金枪鱼。鱼肉的粉色在低温下透着水润的光泽,边缘凝着细小的、钻石般的冰珠,无声地宣告着它的顶级品质。

张纳伟蜷缩在餐桌旁的羊绒地毯上,柔软的绒毛陷到他的膝盖。尾巴尖无意识地扫过地毯,留下细碎的波纹,又慢慢恢复平整。后颈的皮肤清晰地感觉到项圈的微凉——那个刻着“Samira”的金属圈,边缘打磨得异常光滑,却像一个永远无法摘除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的身份和归属。

今天,是他被正式移交给苏尔坦亲王的一周年。整整三百六十五天。

去年的今日,那个代号K的训练师戴着雪白的手套,动作精准地将这圈冰冷的金属扣在他脖子上,声音平淡得像在念一件物品的标签:“从今天起,你是亲王的人了。”项圈扣紧瞬间那声清脆的“咔哒”,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伴随着的是他心底某种东西碎裂的轻响,比任何金属碰撞声都更清晰、更刺耳。

“咔哒。”

熟悉的金属门锁弹开声响起。

张纳伟的猫耳条件反射地瞬间绷紧,耳尖的绒毛如同受惊般微微炸开,像两朵敏感的蒲公英。他迅速抬起头,看见苏尔坦亲王走了进来。亲王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米白色亚麻西装,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只镶满碎钻的百达翡丽腕表,表盘在斜射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而夺目的光芒。

亲王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托盘。托盘上,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桶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冷气在阳光下织成一片透明的薄雾。冰块之中,镇着一条足有半米长的蓝鳍金枪鱼,鱼眼如同浸在寒水里的玻璃珠般透亮,鱼皮上天然的蓝色纹路还带着深海带来的湿润光泽,显然是刚刚经过最顶级的处理。

“看看这是什么?”苏尔坦将托盘轻放在餐桌上,动作优雅。冰屑随着动作簌簌落下,在阳光下闪烁跳跃如同细碎的星尘。“北海道凌晨刚打捞上岸的顶级蓝鳍,专机空运过来的,大厨说腹肉的口感细腻得如同奶油喵。”他刻意模仿着张纳伟说话的习惯,尾音带着一丝戏谑的“喵”。

金枪鱼特有的、极致的鲜甜混合着海水的清冽气息,霸道地钻进张纳伟的鼻腔。这具被改造过的身体对生鱼片有着近乎贪婪的本能渴望,尤其是顶级的蓝鳍腹肉,那种油脂在舌尖化开的丰腴感,曾在无数次“训练”中让他失控地分泌唾液。然而此刻,喉咙里却像被一团冰冷湿重的棉花死死堵住,连吞咽口水都感到异常艰难,这份突如其来的“恩赐”如同巨石压在胸口。

一周年。他如同一件会喘息的活体藏品,被精心陈列在这座庄园的角落,被把玩,被记录,连每日的衣着、饮食、乃至尾巴摆动的弧度,都由他人定义。所谓的“恩赐”,不过是主人对豢养宠物心血来潮的垂怜。

“过来。”苏尔坦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结实的大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浅淡却不容置疑的笑意,如同在召唤一只等待投喂的家猫。

张纳伟慢慢从柔软的地毯上支起身,膝盖蹭过浓密的绒毛,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低着头,视线落在亲王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金枪鱼的鲜味与亲王身上昂贵的雪松古龙水气味缠绕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锁链,将他往那个方向拖拽。

去年的今日,他也是这样走向亲王的。那时的猫耳还带着训练后的红肿,被K用带电的项圈一次次逼得低下;尾巴因恐惧而僵直,稍有差池便会迎来软尺无情的抽打。不像现在,连尾巴摆动的弧度都透着被精确计算过的“温顺”,角度刚好能轻柔地蹭到亲王的裤腿,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疏离。

“一周年了,我的Samira。”苏尔坦拿起桌上的银质餐刀,刀刃划过冰凉的鱼肉时发出细微悦耳的“滋啦”声。他切下的鱼肉薄如蝉翼,粉色的肌理在光线下如同上好的玛瑙般通透诱人。“该赏。”他将那片晶莹剔透的鱼肉递到张纳伟唇边。

张纳伟没有立刻张嘴。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亲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手表,表盘反射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微眯。这一年里,他用尾巴接过无数次食物,用猫耳蹭过无数次裤腿,用喉咙发出无数次精心模仿的咕噜声。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玩偶,精准无误地执行着“完美宠物”的每一个动作。

尾尖突然轻轻抬起,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柔,绕过亲王的手腕,松松地打了个结,然后带着依赖感轻轻摇晃。这个动作他曾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对着冰冷的空气反复练习,只为掌握那恰到好处的力度和角度。它模仿着人类拥抱的姿态,却用猫尾演绎得更加含蓄而“惹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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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苏尔坦低笑出声,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愉悦。他反手握住张纳伟的尾巴,修长的手指顺着柔软蓬松的绒毛轻轻摩挲,感受着那份独特的触感。“越来越像我的乖猫了。比刚来时懂事多了,”他回忆着,语气带着一丝怀念,“那时连用尾巴勾个球都学不会,练一次哭得小脸都花了。”

张纳伟低下头,终于顺从地张开嘴,咬住那块递到唇边的鱼肉。顶级腹肉的油脂在舌尖瞬间化开,确实如同最上等的奶油,滑腻地顺着喉咙流下,带着海洋深处浓缩的极致鲜甜。可这份味觉的享受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只有满嘴的苦涩汹涌蔓延上来。

懂事?不过是将“反抗”二字嚼碎了混着血泪咽进肚里,将“疼痛”死死咬碎在牙关之中,将“张纳伟”这个名字深深藏进骨头的最深处,藏得连自己都快要遗忘。

“好吃吗?”苏尔坦又切下一块同样完美的鱼肉,指尖在递送时不经意地擦过张纳伟的嘴唇,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好吃喵。”张纳伟的声音放得很轻,刻意维持的少女音里透着一丝努力压下去的僵硬,尾音那个“喵”字短促得像是被强行掐断。

他能感觉到亲王的手指在轻轻揉捏他的尾根,那里是全身绒毛最柔软、神经最敏感的区域。去年,K就是捏着这里,用电流和软尺逼着他学会用尾巴开门、递东西。稍慢一步,电流便会顺着项圈窜遍全身,疼得他蜷缩在地毯上抽搐发抖。那时的泪水滚落,很快就被K用纸巾面无表情地擦去,仿佛从未存在。

“喜欢就多吃点。”苏尔坦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将切好的几片鱼肉放在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碟里,推到他面前,“今天管够,我的乖猫,不必省着。”

张纳伟顺从地低下头,一块接一块地吃着。牙齿小心翼翼地避开亲王的指尖,他唯恐自己控制不住,唯恐那股积压了一整年的怒火和屈辱突然爆发,真的会不管不顾地咬下去。鱼肉的纤维在舌尖细细铺开,却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得整个口腔麻木冰冷。

恍惚间,鼻尖似乎嗅到了罗勇府海鲜市场那股熟悉的、带着咸腥和活力的气息。那是很多年前,父亲穿着人字拖,粗糙的大手紧紧牵着他的小手,在拥挤喧闹的摊位间穿梭。他们坐在摇摇晃晃的塑料板凳上,父亲用带着浓重湖南口音的泰语跟老板激烈地讨价还价,骂骂咧咧地说人家“抠门得很”,转头却把最大块、最新鲜的金枪鱼肉塞进他嘴里,油星溅在他稚嫩的脸上:“阿伟多吃点!长高高!以后好保护妈妈!”那时的金枪鱼没有这般精致考究,甚至带着点冰碴的粗粝感,可嚼在嘴里,满满都是阳光的炽热和海浪的自由气息。不像此刻,顶级的食材裹挟的只有黄金牢笼的冰冷与禁锢。

“在想什么呢?”苏尔坦的声音像一根线,将他从遥远的回忆猛地拽回冰冷的现实。亲王的手指带着探究,轻轻敲了敲他有些耷拉下来的猫耳尖,“耳朵都垂下来了,我的乖猫不开心了?”

张纳伟猛地回神,心脏骤然一紧。他连忙用力摇头,迅速将脸颊往亲王的膝盖上蹭去,猫耳也故意蹭过亲王温热的掌心,带着十足的讨好意味:“没、没什么喵……就是觉得……亲王给的鱼肉好甜好甜喵……甜得人家心都化了喵~”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充满惊喜和满足。